黑鵠。

【圖片】TADA's Coser


　　那晚，與偉凱自尼克離去後，提議到美術館談天。談論現在與未來，對話中有些扞格的部份，但我們卻都同意了，彼此都不再身處於當我們跌倒，就有父母親在身旁扶起我們的年代；再也無法，咬著棒棒糖對大人們裝可愛；即使走進暴風圈裡也只能靠自己走出來。

　　1歲時，我們只懂得用雙眼凝視繽紛世界，有人在我們面前揮揮手，要我們叫他爸爸，或是媽媽，然而我們吐出一段段含糊的音節。眼前的人開心地笑了，彷彿我們喚得即使再狼狽，哭聲再難聽，都是極為珍貴的。

　　上了幼稚園，學會如何書寫自己的名字，同學間相互計較筆劃，我們差遣ㄅㄆㄇ等注音符號，將聲音文字化。那是在翹翹板、盪秋千的年代，偶爾還會玩紅綠燈或是一二三木頭人。

　　戴上黃橙橙的鴨舌帽或飛碟帽，我們告別那些午休通舖睡覺的生活，老師也不再接送你上下學。我們學會更龐雜、更多元的東西，那時終於也學會如何用文字說完一串完整的話。上小學了，學會依循功課表整理書包，到三年級還像幼稚園一樣中午放學，三年級過後便得開始習慣一整天的學校生活。開始選舉模範生，有了考試，有了打掃時間。

　　領了畢業證書，國小的同學們各自飛往不同市鎮，家長們說，那些學校的升學績優，可以讓孩子們得到最好發展。你安份地穿著卡其制服到學校報到，接受學前訓練。成績不再像國小那樣優異了，同學來自四面八方，競爭越加激烈，也終於懂得什麼是升學壓力。

　　後來，我們都變成了高中生，髮禁依舊是教官口裡的一道律令。你終於要離開這小小的鄉鎮，搭乘火車搖搖晃晃地抵達另一國度，陌生地、不安地接受入學考試，走很長的路。那時，我們都踩在曖昧的年齡上，男同學們惡作劇地對你染髮又狠狠抗拒，女孩子比國中時代更羞澀了，我們高喊著等到滿十八歲的那日，要做好多好多大人才能做的事。但我們終究在高中的最後一年中埋首案牘，有人哭了，有人笑了，唯一共同的出口是我們終於長成十八歲的大人。

　　期待著上大學能夠解放，才又悠悠懷念起每天制服或體育服定期交換的年代，開始張羅穿著、顧慮人際，同學間也不若以前這樣團結熟絡了，偶爾會懷念那些甜美而青澀的時光。也開始將生活的時段悄悄延長，熬夜是過於平凡的事，黑眼圈逐漸找上我們。沉溺一些瘋狂的事，在日常裡偶爾逾越秩序。彼此笑得晴光燦爛，將自己或他人的愛情作為話題。

　　直到，即將踏進社會，我們終於了解成熟是怎麼回事。還沒長成大人時，我們都偷偷做了大人才能做的事，變成大人以後，有些年幼時才做的事卻都不能做了。我們在悲傷時微笑，讓自己學會情緒管理；戴上生活的面具，謙恭而有禮；不喧嘩，表現出穩重的姿態；不對誰任性，控制好良善的人際；時時刻刻叮嚀自己要獨立，未來得要賺錢養活自己……

　　啊…想到這些複雜的問題推向自己，便感覺喘不過氣。但是，我們都長大了，二十三歲有二十三歲必須要面對、解決的事情，我們，長成大人的我們，終於也變成昔日口裡大聲疾呼的，討人厭、市儈、自私的大人。

　　我們卻別無選擇。